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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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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興許陳雪雁是對的。劉茗煙望著不遠處正相談甚歡的二人想,到了這步田地,並不是他們選中了史樂晴,而是命運選擇了史樂晴——難道她不信,還會有人信?

離得太遠,他聽不見這二人在聊些什麽,只能根據二人表情揣測對話內容。當陳雪雁神情漸趨循循善誘,劉茗煙心下一緊,知道時機到了。

某個瞬間他在想,假若史樂晴並不相信這一切,那會怎麽樣?是會讓他們短暫地淪為笑柄,還是會將他們二人送進泰城的精神衛生中心、查查是不是有精神分裂的癥狀?那樣一來,是不是外面發生什麽,都與他們二人、這少數看透了結局的人無關了?那無數人的命運呢,難道就眼看著他們走向那個註定的方向嗎?

一陣驚恐襲上心頭。他只留神望著陳雪雁的動作,全然未留意到對面史樂晴是否有什麽神情變化。直到手機在桌面上震動兩聲,劉茗煙終於猛地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按亮屏幕,上頭竟只有兩個大字:“成了。”

再擡起頭來時,一切都像從未發生過一般。陳雪雁依舊在同史樂晴說說笑笑,而附近的場景依舊是學校咖啡館。劉茗煙楞住,而後緊跟著看向時間:下午四點零七分。

這場策反只用了七分鐘。

貌似是有些幼稚了。

後面的時間開始變得迅速。等到二十分鐘後史樂晴率先離開,他這才克制不住心下沖動,立刻湊到陳雪雁面前,問:“怎麽成的,她相信了?”

“信了。從此之後,主動權交還給你們。我已經把你聯系方式抄送給史樂晴,往後還是你們聯系。”

“——什麽意思,你還是想走?”

陳雪雁覺得這話說得有點傻,但望著劉茗煙近日來被各種思緒壓得滄桑的神情,倒也不願再給他徒增煩惱,只好隨手將桌邊零食分一袋給他,又盡量平淡道:“我本來就不該來的。史樂晴願意接過這任務來,再好不過了。今後,還是各走各路的好。”

“那不還是只有兩個人?”

“誰說的。你太小瞧史樂晴的傳播速度了。”

彼時劉茗煙並未曾意識到這句話究竟意味著什麽——事實是那個時候他已經近乎於什麽都意識不到了。驚恐連同焦慮一起席卷了他的心,而對史樂晴,這個本就活潑到近乎有些不靠譜的新搭檔他同樣不抱希望。完蛋了,他神經質地想,賈蕓瑛看來是只有孤家寡人出家的命運了。

改命?

普通人而已,他究竟能改得了什麽?

直到幾個小時之後,坐在回家的車上,他接到史樂晴發來的好友申請,以及與之一同到來的一連串信息——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

當聽聞校內開始瘋傳起有關賈璉私德的各種傳聞時,林敏瀟隱約開始察覺到一絲不安。

校園傳聞一向真真假假難以辯駁。事情的本質往往是真的,而其程度往往會在傳播中帶上誇大成分——即使如此亦足夠令人震驚的了。她早猜得到賈璉花花心腸,亦明確王皓熙手段利落毒辣,卻從不曾想到事情會鬧得如此難看。

其實,難看倒還是其次,重要的是——

她腦海中近乎本能地閃現出一段段文字。歸根結底其實只有一行,念做:

王熙鳳大鬧寧國府。

眼下發生的這一切,似乎愈發同書中重合了。

區別大概在於,王皓熙並無意將事鬧到所有人面前——或者說,並非完全有意。當然,想想也在理,《紅樓》裏頭,王熙鳳只是管家之人,鬧起來,一方面是為了叫自己占理,另一方面,還顯得自己大度。王皓熙生在當代,又是職場強人,況且不依附賈家同樣可以自在活著,自然用不著再向家族中尋求所謂占理或不占理、委屈或不委屈。要尋求,亦需在完成自己職業上需求後再錦上添花。

可是她想不通。既然王熙鳳同王皓熙有這諸般不同,而賈璉身價亦遠不同於書中那同名同姓的賈璉,這一切又為何同樣會發生?

——難道,只是由於性格底色相同?

她直覺並非如此。

“或許是錯覺。人們總是習慣將日常生活中的平常事與一些玄而又玄的東西聯系起來,其實世上每時每刻都有無數人經歷同樣事情——憑什麽就認定,你所處的事情,是被人寫定了的?”

林敏瀟問自己。比起問句更像是在安慰,沒有答案,但某個瞬間,仿佛是對方才問題的遙遠回答般,她又忽然鬼使神差地想到——

“倘若那無數人的命,其實亦是被寫定了的呢?”

她心下一驚,冒出一身冷汗的同時,忽然想起初中時必讀的一本書——喬斯坦·賈德的《蘇菲的世界》。

歸根結底,她要怎麽確定,自己不是被困在書裏的人?

蘇菲有艾伯特和席德,那她呢,她有什麽?

——林敏瀟,你憑什麽認定了自己是主角?

窗外驚雷炸響的這個瞬間,林敏瀟渾身驚出一身冷汗,她的世界仿佛訇然倒塌。

*

冒著雨跑進路邊小便利店裏時,是夜裏十一點多,正是店裏冷冷清清、無人光臨的時間。看店的店員本來翹著腳悠閑追著劇,這會子見到有人來,大抵是不願在換班前多拖一遍地,於是好言叫住來客,又忙不疊從收銀臺周圍掏出紙巾、一次性傘套一類的東西,叫那身子瘦小的姑娘先擦凈了滿身狼狽。

門外,暴雨遲遲沒有要減輕的痕跡。

既已站起了身,那店員幹脆略移出兩步來,仔細檢查過便利店門口並無雨水流進,這才重新坐回去——然而,忽然發覺那姑娘收拾凈了依舊滯留在門邊不遠,不禁心生質疑,接著又拿目光多審了姑娘一圈。

倒不像是成年人的身量——難道是同家中吵了架、離家出走了?

一時間,一系列猜測從他腦海中浮現出來。

但他年紀正輕,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本就因著方才的猜測、生怕這孩子生出些恐懼心來而徹底跑丟了蹤跡,思量再三,終是問不出別的話,只好生硬道:

“您剛淋了雨,身上寒著吧,要不——買些熱乎吃食暖暖身子?”

“啊,不好意思,我……”

他眼見著姑娘手忙腳亂地在衣兜裏翻了一陣,沒翻出手機,雙頰“噌”地便冒紅了,只微微擡著眼皮,歉意地望著他,似是為自己深夜拜訪又腰包空空而感到羞澀。

“不,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外頭已經徹底黑了,又下著雨,猜您已累了——您是步行過來的?”

“是……真不好意思,這麽晚打擾您了。”

步行,沒帶手機,年紀又輕——大抵就是離家出走了。

店員瞥向電腦屏幕,監控畫面左上角赫然寫著今日是周二。

——不,看姑娘神情並不焦急,家裏就是吵得再兇,大概亦不會由著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在暴雨傾盆、路面積水已經沒過膝蓋的深夜從家中跑出來的。太不安全了。但如果不是如此,那就只能是從學校裏跑出來的學生,可……為什麽偏偏挑中今天?

他不敢多問了。只留神觀察著姑娘,怕她又貿然出門去——外頭可危險,誰知道雨下成這樣,積水底下有沒有尖銳東西!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流逝。

再有動靜已經是幾個小時之後。這幾個小時他本來該忙裏偷閑地打個盹的,可是由於這姑娘的到來,他竟連個哈欠都不敢打,只是一面努力提神看著劇,一面提心吊膽地留神著那姑娘的身影。

淩晨四點半。

“不好意思,我能借您手機用一下嗎——店裏的座機也可以?”

“當然可以。座機在這裏,您自便吧。”

他盡量不動聲色地靠耳朵分辨著女孩的語氣,生怕又鬧出什麽不愉快來。

“我留了……明天吧,明天你再出來。不會!嗯,嗯。我去接你嗎?——好吧,那我還是在那兒等你。好,好。明天——不對,今天見!”

像是給同學或者戀人打的電話。語氣輕快,不像有什麽大事。店員的心終於放下來,想著雨既然已經停了,事情大概也就隨之解決了。至於這孩子要去哪、見什麽人,後面有可能遇到什麽危險,也就與他無關了。

掛斷電話,他留神到姑娘手腕內側有個小小的字,雖小但清晰,是個“薔”。他一面站起身來活動著身子,一面狀若無意道:“是您的名字麽?真美。”

“不是我的。是……我男朋友的。”

這是他們分別前的最後一句話。店員目送她踩著降到兩三厘米的積水離去,便預備著收拾收拾、等換班交接了。

他當然不會知道,這個在暴雨夜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姑娘,即將在從店裏離開後的幾個小時後,帶著另一個同齡的少年一同消失。而那個少年的離奇消失,即將會帶來一場鋪天蓋地的新聞浪潮,惹得整個泰城幾乎都不得安生。

那個少年,是賈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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